雅各布．范．艾克：木笛歡樂花園選集

范艾克的笛樂作品 和他的時代撰文：車炎江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音樂學研究所助理教授范艾克是誰？天生眼盲的吹笛高手范艾克（Jacob van Eyck, 1589/90-1657）是荷蘭音樂史上著名傳奇人物之一。天賦異秉的敏銳聽覺讓他習樂有成，名聲顯赫，更是調校音律的高手。自幼繼承荷蘭貴族頭銜（joncker [jonker; jonkheer]），他專擅演奏教堂鐘樂和直笛，並且寫曲。1623年，范艾克首度來到烏特勒支（Utrecht），之後逐一為當地教堂和巿政廳擔任鐘樂演奏家。優異的專業表現讓他聲譽日隆，收入也變得優渥，這讓他開始有餘力趁著工作較清閒的傍晚時分，來到教堂庭院或廣場即興演奏木笛給大眾聆賞。簡單動聽的曲調，吸引黃昏漫步的情侶沈浸在范艾克悠揚愉悅的笛聲中，儷影雙雙的景象如詩如畫，顯得格外幸福浪漫。前述范艾克吹奏木笛的行為曾先後記錄在幾闋詩作中，最早大約出現在1640年，當時范艾克其實已年過半百。他那些廣受喜愛的木笛樂曲，則集結成為日後出版的《木笛歡樂花園》（Der Fluyten Lust-hof），他將曲集題獻給自己的遠房親戚、同時也是荷蘭黃金時代的詩人暨作曲家惠更斯（Constantijn Huygens, 1596-1687）。范艾克的時代自1624年伊始，荷蘭曾經殖民統治臺南、淡水等地約38年之久，其間和西班牙不斷企圖爭奪亞洲殖民地（包括臺灣）和各式物資。過去荷蘭曾遭受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長期統治，直到1648年簽訂西發利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才為二者長達八十年的對抗劃下句點，同時也宣告德語區三十年戰爭的結束。然而，在這段動亂的時期創作出版的《木笛歡樂花園》，卻彷彿不染凡塵似的，嗅不出任何一絲煙硝味。荷蘭共和國是聯邦政體，大多是由喀爾文清教徒的中產階級和商人構成的社會主體，他們遵從教會的教誨──節制儉樸、拒絕音樂和藝術帶來的感官逸樂，但這反倒使得音樂成為人們俗世生活中的重要養分。此外，十七世紀荷蘭高度發展的靜物繪畫（vanitas）與庭園景觀設計，反映當時人們渴望親近自然、享受田園的恬適心境。這在《木笛歡樂花園》的主標題昭然若揭，標註這座歡樂的音樂花園「栽種著詩篇、帕望舞曲、阿勒曼舞曲、庫朗舞曲、跳舞歌、詠唱調與其他」（Beplant met Psalmen, Pavanen, Almanden, Couranten, Balletten, Airs, & c）。范艾克的笛樂代表作《木笛歡樂花園》《木笛歡樂花園》一套二冊，共收錄143首樂曲，特別註明僅供木笛（hand-fluit）吹奏，在木笛曲目中佔有重要地位，且是迄今針對特定一項木管樂器而作的曲集裡曲目數量最多者之一，更勝一個多世紀前加納西（Sylvestro Ganassi, c.1492-1565）的《馮特嘉拉指導手冊》（Opera intitulata Fontegara, 1535）。《木笛歡樂花園》大約於1644年（第一冊，原名Euterpe oft Speel-goddinne I）和1646年（第二冊）交由阿姆斯特丹出版商馬悌茲（Paulus Matthysz, 1613/14-1684）首度出版，之後曾數度修訂再版，顯示該曲集樂譜相當搶手。最初曲集出版時出現不少錯謬，除了來自范艾克的即興演奏透過助理採譜的過程，也反映出版商馬悌茲的輕忽；當然，眼盲的范艾克無法親自校對樂譜也是個大問題。從譜面上觀察，他運用傳統「減值」（diminution）和「加花」（division）技術處理樂曲，同時也用「破碎」（breecken [breaking]）技法處理變奏──將旋律音裂解成為時值較短的細碎音符，並且漸次添加大量裝飾加花。基本上這類樂曲的演奏場合不分貴賤，從宮廷、教堂一直到大街小巷、妓院、旅店無所不包。《木笛歡樂花園》的曲目類型除了前奏曲、幻想曲這類純粹器樂曲，還包含舞曲、通俗曲調的變奏曲、讚美歌、甚至淫蕩猥褻的敘事詩歌等。樂曲引用的旋律來源相當多元，有法國宮廷詩歌、義大利作曲家卡契尼（Giulio Caccini, 1551-1618）、加斯托第（Giovanni Giacomo Gastoldi, c.1554-1609）、英國作曲家道蘭（John Dowland, c,1563-1626）等人的名曲，也有取材自德語區或荷蘭本地者，甚至還有16闋取材自日內瓦詩篇（Genevan Psalter）。雖然《木笛歡樂花園》主要是為C調高音直笛而作，然而從曲集註明「提供喜愛木笛、管樂和不同樂器演奏藝術的所有愛好者使用」（Dienstigh, voor alle Konst-lievers tot de Fluit, Blaes en allerley Speel-tuigh）來看，部分樂曲也可能提供給鐘樂或其他高音木管樂器演奏。曲調來源與風格類型如此多元，加上演奏實踐允許人們視情況彈性調整，讓當時這套熱銷的木笛曲集不僅只有十七世紀荷蘭人民百姓衷心喜愛，更在日後成為不輟於耳的傳世佳作。